颇如。

君子矜而不争

【LK】陌上花开 02(古代架空,篇幅不定)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为了不被打,其实我压下了第零章。






不上升真人


不上升真人


不上升真人



01


02


玉门的秋天自是极冷的,仿佛玉门本就是个没有春秋两季的地方,除了荒芜的大漠就是皑皑的白雪,冷清得让人觉得绝望。


大同的气候肖似玉门,可堪比京畿的隆冬。


想是长平将军在漠北待得久了,不再如年轻的太傅那样惧寒,他将怀中的两个酒坛子分给了太傅一个,掷过去的力气不大,太傅堪堪单手抓住酒坛的坛底。将军用左手抱着剩余的那个酒坛笑了笑,直接席地坐到太傅的对面,他伸出右手够了够不远处的木棍,捅了捅两人中间的篝火。那火更盛了一些,灼灼地如荼蘼一般绽放在眼中,升腾起一种仿若能暖人肺腑的温热。将军越过火苗去看太傅,看着那双桃花眼中跳跃的火苗,他咂了咂嘴,将酒坛直接放在地上。


火光中的他们,皮肤染上了稍许飞霞的色泽,好像落日还在他们身上留下余晖。


太傅将酒坛开了封,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味道,他清秀的眉微蹙,脖子向后缩了缩,腰上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仿若是被那玉环击打的声音唤回了神,灼灼的桃花眼低了一低,默默地将那酒坛口靠近微薄的唇,整个人向后仰过去。


远远地,将军只能看到他喉咙的动作,也不知太傅到底喝了多少酒。只他眼里含着笑,那样认真地打量着眼前青衣人,“我在大同待了八日了,没想到在第八日终于迎来了你。听秦郡守说,太傅大人有皇帝陛下的圣旨要给我。约莫着与我并不是什么好事,独看那孙子的嘴脸,我就知道他自以为天高皇帝远了些。”


未灌进口中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过喉结,滑进天青色的领子中。忽地他把酒坛从面前移开,一双澄澈的桃花眼似乎流动着春水的色泽,潋滟着云梦大泽的光点,太傅歪着脑袋,紧紧地盯着面前神色缱绻的将军,也只那样地看着他。


嘴角向下陷了陷,将军似也不打算安静地与他相视无语,直接伸出空闲的手去擦拭太傅嘴角的酒渍,姣好的眉眼弯着,仿佛大漠皎洁的月牙,他又道,“北廷没有什么佳酿,多是浊酒,这酒后劲大得很,吹着凉风难免会头疼。你还是少喝些,暖暖身子就好,别明个儿一睡不醒,我可找谁和那孙子理论啊!”


南山初见时将军用的是京音,后来太傅入仕也特意学了京音,却不曾想六年后的将军口音已混着些漠北的秦腔。


岁月从不曾为谁停下脚步,曾经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嘴角上挑好看的弧度,太傅的一双桃花眼似乎空洞了一些,仿若眼前的不是苍衣铁甲的长平将军,而是六年前桃林中一身赤锦袍,系着同色的发带,坐在开得最繁盛的那颗桃花树的树干上,伸出手想要摘下最美的那朵桃花,他忽地开口道,“那时南山……”


“说起南山书院。”将军皱了皱眉,仿佛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他直接打断太傅的话,右手食指点了点沙土,徐徐道,“云梦大泽平坦得很,端只有你们先生在南边的土坡建了一个书院,还自命为南山。那时我就想说这个,可惜我被抓走的太匆忙。第二次离家时我本想再去云梦寻你,只可惜那年北廷的烽烟浓重了些。六年来,我伴着烽烟入睡,望着阴山,也攀过祁连山,自认为所有的山都比那个土坡恢弘磅礴,却都不及那南山桃林频频入梦。”


南山桃林入梦的不是南山,不是桃林,而是那天青色的影子,比灼灼桃花还要绝美入目,念念不忘。


北廷的穹宇比任何地方的都要广阔,好像与大漠的尽头相连,好像从岁月的尽头铺陈到头顶,那是人一生中觉得最孤独的时候,天地之间不再有他物绊心,仿佛置身于世外,心情也平静明亮了些。大漠之中抬头便是群星璀璨,星星点点地点缀在穹宇之上,天地不能夺其华光,远比上元京畿的十里华灯还要明亮耀眼。


只是太傅不太记得那之后发生了什么,独独记得那苍衣铁甲的少年将军站在星辉之下,将他拥入怀中。


那身映着寒光的铁衣又似乎比群星还要灼目。


第二日晨起,太傅就被大同郡守派来的人叫去了府衙内。原就宿醉未醒,昨日又迎风喝了不少浊酒,太傅虽然头疼得厉害,却又不能拂了郡守的面子,只用清水净了面,简单地束了发,便跟着来人到了府衙。一进议事厅,那赤锦袍的少年将军便入了眼。


“王大人。”远远看着太傅走过来,大同郡守原本铁青的脸硬是挤出了笑意,对太傅恭敬地躬了躬身,这才又侧过身来往赤锦袍少年将军方向稍微欠了身,话语极尽谦恭,但语气却张扬得很,“许是将军不识得这位大人。这位王大人是渝州王氏长门嫡孙,师从南山书院的大儒丛寻先生,四年前三元及第,后任太子少傅。待新帝……”


“砰”地一声,茶盏重重地落在了酸枝木桌上,将军没有说话,只是请抬了抬眸,好整以暇地看着滔滔不绝地大同郡守。


不在野的赤血苍狼也是狼首。郡守褶皱的脸皮下意识地抖了一抖,身子后缩了一下,忙将目光投向面色沉重的太傅身上,“王大人是帝师,这次是携圣旨而来……大人,这位就是长平将军。前些日子将军忙着狩猎,今日才有闲接旨,请太傅不要见怪。”


文官惯有的那些个伎俩,浅尝辄止,却针针见血。


侧目看了一眼板着长脸的长平将军,太傅笑得温润,接过小厮手中的圣旨便读了起来,等到二人领了旨,他却完全置身事外地来回在长平将军和大同郡守的身上来回巡视了一翻,这才温和地开了口,“陛下特命臣监办此事,望二位配合。九日前内阁接到郡守的上书,称军中有虎狼细作,秦郡守,此事可是真的。”


“是。”大同郡守点头。


“内阁下旨让郡守揪出奸细,此事可也为真?”太傅继续问。


“是。”


听他答得痛快,桃花眼眯了眯,太傅的声音倒慢了下来,“自内阁批文已过七日,不知郡守可否找到虎狼细作。”


“已经找到了。”大同郡守忙答道。


“原来已经找到了,我离开之日,座师还与我说,郡守的执行力委实差了一点儿。”他好似不经意地笑了笑,转了把目光投向将军,“长平将军可知道奸细之事?可知道郡守大人找了奸细?可又将那奸细如何了?”


“王大人这话说得有趣,我军不曾出过虎狼细作,本将军也不曾听到军中有细作之事,又怎知郡守这一面之词中的细作如今又如何了。十日前郡守阻我大军班师回朝,便声称我军有虎狼奸细,可如今十日过去,却拿不出半点证据,连线人的面本将军都不曾见过,让本将军如何信郡守大人这红口白牙地一通污蔑之词。”将军又抿了一口茶叶,一大段话说得连贯得很,好似早就打好了腹稿,他姣好的眉自然地舒展着,只望着漂浮在茶水之上的茶叶,似是吝于给太傅与郡守任何的目光。


“长平将军说得也不错。郡守大人可有什么实际的证据?再有,既然郡守大人声称找到了细作,那就不妨当堂对质一翻。”太傅也不与将军计较,反而顺着将军的话问向郡守。


郡守自然说拿得出证据也找得到人,直接命侍卫带上了所谓的线人和细作,让二人跪在门口,只言莫要惊扰了贵人,反而代线人与细作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这孙冀收了虎狼三百两黄金,答应将我军于北廷的布防图送予虎狼。十日前,柏力无意间发现了孙冀藏在枕头里的黄金,质问之下,孙冀不得已与他说了实情,想要收买柏力。柏力自知如果不答应就会被孙冀灭口,只好先应承下来,安抚好孙冀后,趁夜告知与下官,下官……”


“实名举报也用得着一个堂堂郡守花费十日拖延我军回朝?”长平将军凉凉地开口,打断了郡守的话,他将茶盏像另一侧推了推,这次把目光投向跪在大门之外的两人,“那个叫柏力的,你是哪个营的?”


那人不曾想会这样被直接点了名,连忙将头压得更低,五官也全都隐在阴影之中,“回将军,末将隶属陈七营。”


“哦?”那一个音调在口中转了个来回,让人硬生生惊出一身冷汗。长平将军缓缓站起来,慢步走到主座的位置,用仿佛欣赏般的目光看着插在半人高的青釉瓷瓶中的雁翎,“大胆柏力,你没有上官吗?陈七营有营长,其上更有诸多将军卫长,谁给你的胆子将军事报与他人!”


随着将军语气的冷厉,下跪之人几乎瘫软在地上,“末将不敢……只,只是牵连者众,末将恐所托非人。”


“非人?”冷哼一声,长平将军的语气又冷了几分,“柏力,我玉门军士上万,共同浴血拼杀数年,今日你当着本将军的面说,那些与你生死与共的弟兄不值得信任?那些沙场铁卫都不及一个远在大同的郡守值得你以性命相托?柏力,你眼中的北庭军倒是个怎样的军队,是不是污损破烂的很,入不得你的眼啊!呵,本将军今日倒也有些兴致想问问你,是否本将军这个当今天子御赐的长平将军一无是处的很,管不住我五万军士,也不值得兵士交以性命!”


那一字一句几乎压得人直不起身。


“末,末将不敢。”


“你哪里不敢!今日你敢当着本将军的面诬告同袍,他日你就敢在大殿之上谗我三军作乱!三百金一份北廷布防图,你是想欺本将军只是莽夫蛮将,半点不知道动动脑子吗?本将军就算再入不得你的眼,也知边境贸易被禁,虎狼之地又没有金矿,加之六年来更被我军打得连年惨败而归,又他们哪里能弄得来的三百两黄金。退一步讲,就算有三百两黄金,他们要北廷的布防图有什么用?虎狼是群狼,但我玉门是虎牢之关,赤血苍狼一日不陨,他虎狼铁骑就别想迈入玉门一步。今个儿本将军就在这立下此誓,他日破誓,你再来本将军这道个是非。”


于南朝,长平将军是寒枪铁卫,一杆寒枪,一身铁甲,他就是玉门关,虎狼大军跨不过的玉门关。


而于虎狼,长平将军是赤血苍狼。赤月苍狼是虎狼给他起的绰号,虎狼原有一支大族自称为月狼族,因漠北常有孤狼啸日,月圆之夜的狼群凶猛异常,才得此名。除此之外,首狼于血月之时尤为悍勇。所以在虎狼眼中,他吴子张就是血月之下苍衣铁甲的群狼之首,万夫不敢敌其勇,千骑不敢夺其锋,故称其为赤月苍狼。


这是虎狼对这个悍敌最高的敬畏。


“郡守随随便便听信一个兵士之言未免太让北廷大军心寒了,其所言真假不辨,若是十日之前,来个人赃俱获,本将军或有几分相信。如今十日过去了,说这些个又有何用。”将瓷瓶中的一支雁陵抽了出来,将军的目光一直紧随着雁陵的轨迹,他嘴角上扬了些弧度,转过身去看了看太傅,月牙般的眸子眨了眨,复又佯装严肃地投向跪在门口的两人,“叛敌者诛!郡守既然说罪证确凿,本将军也不能拂了郡守的面子,就算本将军看不到所谓的证据确凿,但此事早些定下来也好,若是拖得时间久了,本将军耗得起,但有些人怕是不好交代了。”


大同郡守擦了擦汗,连忙点头。


“只是,知情不报上官之人与首罪同诛,若是战时,定你贻误战机之罪都不过。今日看在郡守的面子上,留你一个全尸。”那声音冷峻凌厉,仿佛朔北的冬风,说得轻快,却字字如刀,“藐视上官,不顾军规,柏力,你知道这些按军法怎么处置吗?”


惊得柏力一个冷颤,他忙将头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埋在地面里,高寒道,“末将糊涂,末将,末将不该……”


“柏力,你可知罪!”那话并未说完,便被大同郡守一句高喝止住接下来的话。


“这军法秦郡守或许不知,难道柏力你也不知吗?”他把雁翎从瓷瓶中抽了出来,似乎在很认真地摩挲着雁翎上的纹路,他眼神此时平静得很,好似刚才一派慷慨激昂的人不是他。将军眸子眯了眯,手腕忽地一转,那雁翎已经破风而出,他的后半句话也随着那只破风的雁翎在破碎的空气之中打着旋,“杀。”


雁翎从将军的手中掷出,似乎载着千钧的力气划破长空,如光束一般擦着郡守的鬓角而过,将郡守官帽的绳带隔断,径直冲向了跪在地上的柏力,似将他的肩膀活生生地钉在地面上。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落了郡守府内的秋桐的残叶。


“将军……将军你竟然杀人灭口?”郡守的瞳孔还涣散着,他的话还带着些颤抖,单手扶着将要掉落的官帽,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又指着将军的鼻子道,“将军你还要杀本官?你……你这是有损国之尊严,斩断了本官的官带。”


像是为了响应他这声惨叫,那官帽径直从他的掌心滑落,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秦郡守这可是冤枉了本将军,刚才本将军见那柏力蠢蠢欲动,以为他想逃离此地,仓促之间只好投了这支雁翎,得罪之处,还请秦郡守不要怪罪。”他说得冠冕堂皇,随手摸了摸鼻尖,转过目光看了看目光冷清了些的太傅。又收了些嬉笑之心,走过郡守的身边,两三步便站在了柏力的面前,“军中军法只责有罪之人,绝不连累他人,你与孙冀的父母兄弟自由玉门军还供养。但你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除了你自己之外,并非没有他人知道。皇天后土,皆以为证!”


“将军也是个善心人。”沉默了半晌的太傅忽地开口。


将军点了点自己的鼻尖,瞥了太傅一眼,并没有回他话的意思,他只是伸手将把柏力钉在地上的雁翎拔了出来,“是啊,本将军就是心软。”


太傅只是笑。


“将军容禀。”原本伏地之人按着被雁翎贯穿的肩膀挺直了脊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几乎布满了血丝,他本因伤疼得几乎昏死,却又硬撑着开口,一字一句似乎咬碎了牙齿,“末将有罪,末将收了秦郡守八百两金子,听从秦郡守的话将其中三百两偷偷,偷偷……”


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人是不能被打动的,只看你手中握有的是什么东西。


柏力一股脑交代的干净,将秦郡守如何找到他,他又如何陷害孙冀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的清清楚楚,最后只说自己母亲病重,无奈之下只能做如此不仁不义之事,他甘愿赴死,只求将军不要将此事告诉他的老母亲,只当他是战死沙场的,只当令他父母骄傲地儿子还是玉门铁卫,还是南朝的铜墙铁壁。


之后将军与秦郡守说,让他自己决定是否接受军法,挨个三十杀威棒就算此事一笔勾销。


只是天底下谁不知道那杀威棒之力,谁不知道那长平将军的长平儿子是用万余虎狼之血勾画而成。三十杀威棒,打死了算是以死谢罪,打不死便是罪不至死。可这百年来,玉门哪里有从三十杀威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


大同郡守自然知道这三十杀威棒之威,选了回京认罪之途。


此事之后,便没有谁能挡得住玉门五万大军班师回朝,长平将军与太傅这一路走得顺利得很,好像这么走下去可以一直走到云梦大泽,好像可以走到春花盛开。十里锦帐又哪里及得上那五里桃花,迎风吐艳。


事情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丞相郑渊收到了一封来自大同的信,那信没有开头也没有署名,不知从何而来,却字字扎入丞相的肺腑。


长平之名,实至名归。


京畿的风从漠北吹来,大同之事不是开端,也不是结局。风暴终将卷起沙土,吹开被深埋于地下的真相,又将那些更污浊的物什掩埋。此案未结,而京畿之路其中艰险又尚未可知。这一路的路程足够的遥远,就算久在大漠走商的商人也未免会被风沙眯了眼,迷失了前行的方向。


余生如逆旅,你又在我左右何方。

















===========================


大同之事并非草草结束,后面的故事还很长。

关于郡守认罪的这件事,可看后面长平将军的手段,只是此事作为开端,不作过多的详细介绍。

说起来,将军和太傅的关系复杂得很呢。



人名都是我瞎起的,故事都是我瞎写的。


漠北之风,终将揭开又或者埋葬些东西。

评论(6)

热度(37)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