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如。

君子矜而不争

【LK】难解西风意 3(仙侠au)

前文指路:0-12


3


凌渺峰从来是不分四季的,但也与东南的诸多高峰没有许多差别。于飞流而言,不过是山脚夏花烂漫,扑蝶追兔,山腰翠林秋实,爬树摘桃,而凌渺峰主殿位于山巅,终年积雪,只有一些施了术法的地方有夏花春树,落红秋实。


被墨白带回凌渺峰之后,飞流老老实实地在自在渊休息吐纳。


“你惹尊上生气了?”花精是个毒舌的主,自从飞流说她长得不好看之后,她便没少挤兑飞流,今日瞧着飞流又被罚来自在渊修行,便欢快地兑起飞流来,“我原来只觉得你这只小老虎只是修为不高,原来德性也不高。像我们这种做花精的,从来都是品性高洁的,不像你们这些走兽,历来喜欢以貌取人。”


本就像霜打了的茄子的飞流听她这么说,便觉得心情更加低落了。从调息的状态中出来,飞流在草丛中不停地打着滚,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四条腿着地的状态,放松的时候就会化为原形。向花精地方向滚了滚,飞流道,“我们走兽以貌取人也是正常,难道你们花儿草儿不也一样吗?如果长得不好看,那该如何繁衍啊。虽说我对我的族群记忆不太深,但是繁衍是我们这种雄性的走兽的责任。故而长得好看才能有竞争力。”


“你说的也并不道理。”花精难得赞同他一回。


“不过像我们这种食肉的走兽,还是要长得凶一点儿才好,这样那些弱小的走兽就会害怕我们,也能避免我们变成其他走兽的食物。”语气略有些老气横秋的,小老虎脑袋紧贴着地面又打了一个滚,“你看我长得够不够凶。”


花精叹了口气,实在为飞流的幼稚而担心。


“对了,花精姐姐你活得久,可曾知道须弥盘是个什么东西?”忽然想起在翟家庄听到的那个道人的名字,飞流连忙问那花精。


“须弥盘?”虽然飞流和花精都看不清彼此,但是花精这个提高的音调足够引起飞流的注意。花精叹了口气,用长辈的口吻道,“须弥是来自西方的词,它的意思是宏大,这世间最广阔,最浩瀚的便被称为须弥。我猜须弥盘,或者指的是巨大的轮盘,西方认为这世界周而复始,无开始也无终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生死轮回,也是一个循环反复的盘的形状。”


“那须弥盘的意思是无限巨大的轮回盘。”飞流愣了愣,似是这样的言语实在不在他理解的范围之内,“那一个自称须弥盘座下芥虚子的人又与这些有什么干系?”


“我猜须弥盘代指的是轮回,毕竟这世间不会有比轮回更大的轮盘了。这个人说他是自轮回而来,想来是一种嘲讽吧,既入轮回盘,便与前尘往事不再有牵连。而芥虚子嘛……芥子代指的是极其微小的东西,与须弥正好相反……”花精没有继续向下说,她的声音忽然颤抖了许多,“他,他回来了……”


“谁?”飞流嗅得出花精身上散发的恐惧,这是他的天赋,墨白把他归结为凶兽的嗅觉。


可那花精并没有再说话,她好像忽然变成了一朵寻常的花儿,不会说话,不会讽刺飞流,只是寻常在路边绽放的,生机勃勃,却没有任何人类行为模式的花儿。


飞流讨厌这样的死寂,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


在飞流在自在渊的这段时间,墨白已然御剑回到了翟家庄,他的神智自然比那花精还要高上许多,当翟俊飞说出这个道号的时候,墨白就已经理解了其中的意思。那个人回来了,如他自称的那样,他从轮回中回来了,他还要做那个芥子,那个毁掉了墨白一切的芥子。墨白提剑的手抖了抖,那个人不仅以那种嘲讽的姿态回来,而且还已经下好了第一步棋,让墨白猝不及防的第一步棋。而那个人不仅不遮掩身份,还光明正大的告诉墨白他是谁。真的是有够狂妄自负的,千年前那个人是这样,千年后他还是这样,什么都没有变。


只是墨白等的那个人终归是回不来了。或许这世间最讽刺的事情不过于你期待的人没有回来,而那些你不希望他回来的人如期归来了。


翟俊飞站在庄前恭迎墨白尊上,旁边站着他的胞妹翟秦雨。


墨白很自然地不喜翟秦雨,这种感情很复杂,有的时候墨白也很难理清他的这些奇怪的感情,明明他修的是多情剑道,可无论他怎么修行他都达不到他师尊的境界,到底是如何的人,如何的修行才能让一个人心静无尘呢?


“我希望你们不是无故联系我。”他御剑高高在上,俯视着站在地上的翟氏兄妹。


酝酿了许久,翟俊飞觉得自己的后背被墨白盯得发冷,甚至他全身都在冒虚汗。他双手抱拳,向墨白的方向作揖,声音谨慎,或许还有几分恐惧,“是这样的尊上,自您离开之后,我们想要诚心悔过,弥补我们的过错,所以我们派门下的弟子寻找那位自称须弥盘座下芥虚子的道人。就在昨日下午,有来自北地的消息,称这位芥虚子道人正在燕云传道。”


“燕云?这里距燕云可没有三日的路程。”他立起二指,足下的长剑便分裂出了九把一模一样的剑,这九把剑围在墨白周身,刚刚阻隔从翟家庄八个方位向他射来的邪祟黑气。那水蓝色的光芒形成一片水瀑,万恶不侵的水瀑。墨白手中掐诀,金色的光芒自他手指射出正中中心阵眼,那不停涌向他的邪祟黑气刹那间尽数消失。墨白隐在水瀑中心,他看着从阵眼处跃起的人,笑道,“无论多少年你都是如此,躲在背光的地方,指使着那些小鬼为你做污秽的事,替你赴死,替你卖命。”


那位自称须弥盘座下芥虚子的人周身裹着黑雾,外面还套着一件如墨般的斗篷,他无需露脸,可是这样的造型墨白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芥虚子拍落斗篷上的灰尘,踏虚立在墨白数十步远,他用极其嘶哑的声音道,“于你而言是有千年了,不过对我来说不过几年而已。小狐狸,别来无恙啊。”


千年了,并未有其他人叫他小狐狸。


“那我今日就用我这白来的千年道行收了你!”九把剑在面前依次排开,墨白那一双如水的眸子眯起,倒颇有些狐狸眼睛的模样。


“小狐狸,你知道的,我是芥子一枚,你杀不了我,也关不了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我自遁其一。或许这世间只有那个多情剑道修到极致的人能毁了我神形,再送我去轮回走一千年。可是……小狐狸,他终究回来得晚了。”他话刚落,九把剑便成线型依次向他四肢躯干刺去,可无论那是九把剑,还是无数把剑,除了从他的身上穿身而过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作用。他是芥子,这天地间未有能让他更渺小的存在。芥虚子袍袖一挥,那九把剑就落在他半尺远剑尖向他,又分寸动不得。他笑了笑,声音依旧嘶哑难听,“你看,你无法伤害到我,我呢,也奈何不得你,他终究还是留下了能保护你的法器,可是,我也找到了他。”


“你敢动他!”他双手结印,那九把剑顷刻间刺进了芥虚子的身上。墨白随手划开水瀑,一双眸子凌厉地扫向芥虚子。


可就算九把剑插在芥虚子身上,他却没有半分受伤的迹象。芥虚子还在笑,他伸手一把一把将剑从他的身体里拔出来,他每碰到一把剑的剑柄,他的手掌处的黑气便被烧灼掉一些,可又在几乎肉眼感觉不到的瞬间又被新的黑气补上。他说得对,墨白或许可以伤他,但他的复原能力要更加厉害,所以墨白的每一剑确实伤到了他,也同样无法伤他。


这世间便是有这样奇妙的存在,他不死不灭随大道而生,却偏偏在不在天道的管辖中。


“你看,小狐狸,这天下的人其实都一样,熙熙攘攘皆为逐利。他们从来都不是为我所蛊惑,他们是为利所蛊惑,而我,可以给他们利。其实你应该是个极其聪明的小狐狸,毕竟你是由他养大的,这些道理你应该很通透的明白的。不过也因为你是被他养大的,所以你觉得全天下的人应该像他,就算没他好,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大。但他是圣人之后,天生血脉便与常人不同,天生就继承了圣人的大造化,所以他才与众不同。”芥虚子叹了口气,“真可惜,你过早得遇见他了,而他太晚遇到你了。这世间哪有什么多情道,不过多情还似……”


“你话太多了。”墨白捏诀,那九把剑顿时炸成无数冰凌,将芥虚子身上的黑雾都炸开,那黑色的斗篷也被炸得四分五裂,从他的身上脱离下来,可斗篷内的他仍然只是一团黑气,看似有手有脚,此时也被炸得七零八乱,面目全非。双手合印,墨白道,“我虽无法杀你,但是让你消停几年的能力还是有的。”


“痴儿。”被炸裂的黑气一点点重新聚合成人形,芥虚子的声音忽地带了些悲凉,“你是练不成多情大道的。十年后,不是我功成归来杀了你那个小徒弟,就是他回来杀了我。可无论如何,小狐狸,他的天命就是和我不死不休,共进轮回。”


这大道衍的就是生死相克,衍的就是轮回反复。


“那你倒是试试,这十年中我会不会找到你的实体!”足下的长剑瞬间掌在手中,墨白执剑刺向芥虚子,那一团黑雾便在墨白的剑下彻底破碎开来,化为一片片的黑色碎片落入翟家庄的众人的体内。墨白缓缓落在地面上,望着捂着脑袋,形态变得诡异而狰狞地千姿百态的翟家庄众人,他轻声叹道,“天道如此。”


遥远的远方有人高声呼号,天尽头的火烧云化为一团团的火光落在翟家庄中,没有人感受到灼烧的疼痛,因为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充盈着贪念和美好的愿望之中。


真抱歉。墨白想,我早该告诉你,飞流,所有的美好最终不过是镜花水月。


其实镜花水月也好,毕竟对于只有狭长的黑暗的自在渊来说,连时间和空间都变得不可捉摸。飞流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自在渊待了多久,只觉得山中无岁月这话说得恰如其分,尤其在飞流曾经体验过五年尘世生活之后。有时候你的生命漫长到除了浪费别无他法的时候,那么你自己过得还挺开心的,毕竟不开心也没用不是。


“惩戒。”花精悠长而悲伤的声音打破了自在渊的寂静,她许久没有说话了,在和飞流提到这个芥子之后。她终归是一只年纪很长的花精,见识比这世间存活的大多生灵都要广。她只要愿意说,只要说出口,那么肯定是些密辛之类的东西,或许都值得飞流受用终生了。她叹了口气,语气仍是老气横秋的,“有千年没有听到惩戒的动静了,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


“什么惩戒?”飞流连忙从地上打着滚,滚到花精旁边,问她,“谁回来了?”


“天罚,小老虎,是天罚,是上苍的惩戒。”花精的声音悠长而沙哑,她很难过,但是听起来又有些怀念,“我活的太久了,几乎忘了天道是会降下惩罚的,只是太久了,天道太久没有亲自降下惩罚了。”


“为什么之前我没听说过什么天罚?”小老虎又问。


“小老虎,这世间所有都各循因果,大恶大善也都无法脱离天道的掌控,故而上天是无需强降惩戒的。但终归大道生时也随之降临了超脱天道管辖之外的东西,那东西从混沌初开,圣人以身证天道开始便有了,许多年他都有不同的名头,我还记得他被凌渺峰先尊上打散神魂的时候叫做芥子。芥子,这世间最渺小不过的东西,致使天道都将他忽略了。”花精又叹了口气,自那惩戒降临之后,她叹气的次数就变得多了,“他很少会被天道发现,但是并不是说他不会被天道发现,当他的一部分接触到凡人血肉的时候,天道就会发现他,并且下达惩罚。”


“天道会杀死他吗?”


“不会,只有他被重伤断尾逃生的时候才会融入凡人血肉以汲取营养谋求重组,而只有在这一刻天道才能找到他。不过……当天道降临的时候,他可能会逃逸,但大多数的他终究是逃不过的。”


“那……那些凡人呢?”


“会死于天道的惩戒之下。”花精连语速都加快了不少,似是在历尽挽回着什么,“不过那些能被芥子融入血肉的都是欠了芥子因果的人,他们理应为芥子承担天罚的,这就是天道,有借必有换,他们本就不应该和芥子做交易的。”


“天道吗?”飞流也学着花精的语气叹了口气。


他看着学得有模有样的,但是他其实并不理解天道,墨白并不教他什么晦涩难懂的,高深的道法,只教了他一些实用而且小巧的术法,就连飞流会的那些可怜的符箓之术都是在被墨白罚背书的时候学会的。事实上,以他的天分来说,人间走一遭应该会让他更加通透地理解天道了,可是偏偏那五年情绪大起大落的复杂,他还理解不到天道,就伤痕累累地被墨白带回来了。


花精忽地又道,“对,芥子回来了,尊上也该回来了。”


“师尊难道现在不在凌渺峰吗?”


“不是现在殿中的那个,是最初的那个。”花精打了个响指,她便成为了整个自在渊唯一的光源,温和的光自她开始,无限蔓延。


“你真丑。”飞流忽然道。


花精似乎不太喜欢他这样说自己,刚才才点亮的光芒忽然毫无征兆地就这么熄灭了,自在渊又陷入了漫长的无边际的黑暗中。自始至终自在渊便只有花精和飞流两个说话的,这会儿子花精被飞流打击的狠了,不说话了,这自在渊便又安静下了来。到这这时候,飞流才开始反思起自己来。原来无论是花儿草儿还是人,都是很在乎自己的外貌的。他不应该这样大咧咧地指出花精的缺点的,虽然他至今都不知道花精是个什么种类的花精,以及,她是怎么做到长得那么丑的。飞流的老虎脑袋贴在地上,可是他还是不太明白这花精是怎么做到长得那么丑的,他们花儿不都应该长得花枝招展的,必须得招蜂引蝶才好嘛。但这么一想,飞流又觉得这花精绝不是什么凡物,毕竟花儿能长这么丑真是太不容易了,所以说花精肯定是个很有能力的精怪。


自在渊里通常都是花精才开口,飞流才跟她说话了,这时候花精不说话了,飞流也不知道怎么开个话题跟她说。这辈子飞流也就和两个异性的说过话,一个就是这个花精,一个是他曾经的师姐翟秦雨,可翟秦雨当初是处处向着他的,飞流觉得翟秦雨和花精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异性。


沉默间,飞流觉得有什么东西,具体来说这个什么东西指的是花藤,不过他不知道是那朵花的花藤正顺着他的手臂攀上他的脸颊。首先,飞流排除了花精,毕竟这个花精姐姐长得丑的原因是她身上有许多的刺,而缠上他脸颊的这个花藤上没有刺。花藤绕过他的脸颊,攀过他的鼻梁,点到他的额头上,然后就此停住。


有点儿痒,飞流想,可是他凶兽的直觉告诉他这花藤对他没有恶意,故而他便任那花藤在他额上缠缠绕绕的,也不知道那花藤是犯了什么闲病。


“嘶——”忽地倒吸一口凉气,飞流觉得那原本柔韧的花藤好像长出刺来,那尖锐的刺好像要将他的皮肉割裂,他连忙想后退几步远离那花藤,却万万没想到那花藤竟然缠上了他的四肢躯干,他别说后退一步了,就算动动前爪,就觉得那花刺扎得他五脏具疼。飞流晃着不大的虎脑袋,连忙高声向花精求饶,“花精姐姐,是我年少无知,你,你放过我吧。”


可那花精并没有回答,飞流觉得自己的额头被割出了一条裂缝,虽然裂缝不大,却让飞流有种五脏具焚的痛楚。那疼痛让他想打滚,可他全身都被绑着,就剩缠成一个粽子了,又怎么能打滚,只能一边哭丧着脸求花精,一边小心翼翼地用力想要挣脱花藤的束缚。


待飞流以为那尖刺会把他整个人划开之时,花藤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他的第三只眼睛便如自在渊唯一的光源一般睁开。他是只金瞳白虎,不过这事可能只有他和他的师尊墨白尊上知道,因为那泛着金光的瞳是他的第三只眼睛。这只眼睛自从他拜师起,便被墨白尊上封上了。说起来,这也是几十年来飞流第一次用他这第三只眼睛看周围的光景。


在这只眼睛下世界不存在黑暗,也不存在什么五颜六色,他这第三只眼只能看到黑白红三色,古怪刁钻的很,不过他会如何闭上第三只眼,所以日常他的世界还是艳丽多彩。只是以前不觉得什么,今日在自在渊睁开这第三只眼几乎成为自在渊的小太阳一样耀眼明媚。而当他准备闭上第三只眼的时候,他方才发现原本围在他周围的花藤不见了,他刚想问花精什么,一道青色的光芒便从他脚底飞出。飞流惊得后退一步,那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脚底,他甚至觉得那剑是从他左掌心跳出来。


“这剑名尘翾。”青光化作剑柄落到飞流面前,花精的声音也在同时在飞流的耳畔响起。


飞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剑柄,看着是青铜打造,样式古老得很。掐诀化为人形,那第三只眼周围的黑色的王字纹路缓缓消失,飞流从四条腿变成两条腿着地似是有些失去平衡,他连忙握住面前的剑柄想要保持平衡,不料那剑柄下忽然闪着青光,剑身如水瀑一般随着青光下流而渐渐成型。


“此剑当修多情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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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会是个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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